5
“你都知道了?”
我有一丝诧异。
虽然知道瞒不了余北望多久,但没想到他会在离婚当天知道一切。
“为什么?黎楠夏到底是为什么?”
“扪心自问,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吗?”
“我供你吃供你住,让你享受富太太的生活,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!”
“我到底干了什么,让你策划那么一场大阴谋离婚?!”
余北望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。
我揉了下太阳穴,轻声询问:“余北望,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”
他愣了下,下意识地说:“不就普通的日子嘛......”
“余北望,我们好聚好散吧。”
说完,我直接挂了电话。
顺便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。
我和他的感情早就走到尽头了。
哪怕不离婚,这辈子也只能相敬如宾的勉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。
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。
我们曾炽热地相爱过,怎么能最后变成对待宾客一样呢?
外面忽然电闪雷鸣,我连忙披了件单薄的外套去查看余丛一的情况。
见他睡得跟小猪似的,提上去的心瞬间放了下来。
门铃却在此刻急切的作响。
打开门的刹那间,余北望的身影闪现在门口。
吓得我差点叫出声。
结果他郁闷着一张脸,小声说:“你胆子还是那么小。”
余北望径直走了进来。
外面呼风唤雨,里面死气沉沉。
“楠夏,我们原本不用离婚的......”
他眼神稍黯,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,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埋怨。
“离婚,是我们最好的结果。”
闻言,余北望僵了一瞬,拳头死死握紧。
“你凭什么这么说?!”
“我们十多年的感情,你就这么放弃了!”
“甚至将我推向别人的怀里!”
他满是不甘,不解,句句都在责怪我。
“这样不好吗?”
“你有新人陪伴,我带着儿子生活,以后都不必纠缠彼此。”
“你没有一丝损失,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总裁,而我过着我想要的生活。”
“两全其美,何乐而不为?”
我微微歪着头,茫然道。
“黎楠夏!”
余北望脸色阴沉得可怕,艰难地吐出我的名字。
我嘘了一声,“小声点,孩子们在睡觉。”
他死死盯着我,眼眶逐渐泛红。
我白了他一眼,“你要是不能好好说话,就滚出去。”
他怔了怔,压低声音,语气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委屈:
“我是活生生的人,不是你可以随意转让的物品,不能你说推给谁就推给谁!”
“我承认,这几年我确实忽略了你和孩子的感受,但那是为了给你们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啊。”
“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这十多年的感情?”
“为什么...这么对我......”
我无奈地笑了笑。
面对这样的质问,我竟无言以对。
因为这样的对话,在我们的生活中重复过太多次了。
而那个撕心裂肺质问的人,往往都是我。
一开始他为了一场饭局不去儿子的家长会,我劝他儿子的事情比一顿饭重要。
他握着我的手说,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家能更好。
我微微皱着眉理解了。
接下来他因为一场会议,将发着高烧的儿子一个人丢在家里无人照顾。
他解释说,全公司的人都在等着他,他是总裁要以身作则。
我忍着怒火再次理解了。
后来,我爸病危想见他最后一面,他先是人不来探望,后又是电话打不通。
他说,公司在上升期,太忙了。
6
我理解,理解,再理解。
可他呢?
我从贤妻良母到蓬头垢面怨妇。
从情绪稳定到情绪崩溃。
从好言相劝到撕心裂肺。
最后都只换来他一句:
“没有我,你们能住上那么好的房子,能过着优越的生活?!”
一次又一次失望,一次又一次妥协。
我早已不想是谁对谁错了。
因为毫无意义。
“没有那么多为什么。”
“已经半夜了,你赶紧回去吧,免得张菁暖担心你。”
“黎楠夏!你别不知道好歹!”
说着,余北望那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,力道随着他的怒火逐渐加大。
这些年的公司总裁不是白当的,周围散发的威严竟也让我有丝害怕。
气氛逐渐僵持不下。
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。
余丛一一边径直跑过来,一边气愤喊道:“你这个坏人,竟然欺负妈妈!”
他跑到余北望身边,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大腿。
余北望愣住了,下意识松开了我的胳膊。
他眼中难以置信地盯着还没有他腿高的儿子,“一一,我是爸爸。”
余丛一死咬着不松开,口齿不清地回应:“你不是!”
余北望出手将他禁锢在怀里,“你怎么能连爸爸都不认?!”
余丛一用力推开他,躲在我的后面,探出一个头,大声地说:“我为什么要认你这种自私的爸爸。”
“余北望,如果你那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的,那么请你立刻滚出去!”
“我们的事情,最无辜的人就是一一。”
“我不求你以后多疼爱一一一分,但你起码承担起作为父亲的责任。”
余北望眉头紧皱,眼中充满了不解。
他不明白,曾经那么温馨和睦的妻儿,怎么突然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厌恶。
他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。
看着一脸厌恶的妻子,一脸仇视的儿子,他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无助感。
“我走,我走就是......”
余北望转身离开。
他那向来挺拔的脊背,在转身的瞬间垮了下去。
好像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一样。
门关上的瞬间,我不自觉地松了口气。
我低头看儿子,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的方向。
我将他抱起,“好了,一一,我们去睡觉吧。”
余丛一搂住我的脖子,趴在我颈肩,软萌地“嗯嗯”一声。
睡着前,他迷糊地问我:“妈妈,爸爸变回以前的好爸爸,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......”
不等我回答,他已经困得进入梦乡了。
我却思考了起这个问题。
重蹈覆辙的结果最后还是都一样。
隔天。
余北望似乎改头换面了一样。
他竟然一早出现在我们面前,说送余丛一去上学。
明菲偷偷拉着我问:“什么情况?”
我两手一摊,“可能是想当个尽职的爸爸吧。”
她一脸不信,但也知道我做出决定就绝对不会改变,也就不多说什么了。
一开始,余丛一是不搭理余北望的。
但耐不住余北望会收买小孩的心。
几个稀有的玩具,就哄得余丛一愿意重新开始和他说话了。
7
余北望连着七天接送孩子上下学。
隔天。
余丛一早早吃完早餐,坐在门口,时不时地看向外面,眼中尽是期待。
我知道,儿子对他的抱怨少了很多。
果然,小孩的忘性就是快。
门外响起“滴滴”声。
余丛一立马跑出去看。
随之而来的,就是他惊喜的呼喊声:“妈妈,是爸爸。他又来接我了!”
说完,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余北望。
我看着他小小的背影,无奈摇了摇头,拎起他的书包,跟在他后面。
出来,便看见一大一小有说有笑。
我将书包交到余北望手里,“走吧,路上小心。”
余北望接过,点了点头。
但他并未马上有动作,而是将目光投向余丛一。
“妈妈,你今天就跟爸爸一起送我去上学嘛,好不好?”
余丛一一脸期待地眨巴着大眼睛,朝我撒娇道。
余北望也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我。
可能也是了解我,他竟学着儿子的动作,对我撒娇说:“楠夏,好不好?”
我一怔。
随即,点头答应了。
顿时,儿子兴奋地欢呼道:
“耶!太好了。”
“我今天能高兴一整天!”
车上,余丛一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。
余北望看着洋溢着幸福的儿子,提议道:“一一,爸爸妈妈下午一起来接你,你会不会更加开心?”
“会!”
余丛一大声回应道。
余北望看向我,“楠夏,行吗?”
儿子停下笑容,紧张地也看向我。
我笑了笑:“可以,只要一一开心就好。”
得到我满意的答复后,余丛一的笑容更加灿烂了。
余北望也掩饰不住地扯了扯嘴角。
我知道他想干嘛。
无非就是想通过儿子取得我的原谅。
这几天频繁示好,我不可能感受不到。
儿子到了学校,只剩下我和他。
“余北望,时间赶吗?不赶的话,我们找个咖啡厅聊聊。”
他眼睛一亮,“不赶,不赶。”
我点了点头,率先坐上了他的车。
手里的包包,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。
包里有我不想他纠缠我的东西,但此刻我还在纠结。
咖啡厅内。
“楠夏,对不起。”
“要不是这七天我带着一一,我都不知道带小孩是件那么累的事情。”
这七天,大多数都是他带着余丛一。
吃饱晚餐,余北望才将儿子送回我身边。
我笑而不语。
他却侃侃而谈:
“一一这挑食的毛病也不知道随了谁,这不吃那不吃的。”
“他还精力旺盛,一个不注意就喜欢上窜下跳,喂他吃一口饭,我都需要跟在他屁股后面跑。”
“这几天为了喂饱他,我次次都需要花大概一个小时......”
“楠夏,你喂一一是不是也要这样?”
我垂下眼眸,轻声开口:“自然。”
小男孩,还是5岁的小男孩,正是狗都嫌的时候,能不精力旺盛吗?
不过,一一已经比其他同龄人乖很多了。
余北望还想说什么。
我打断了他:“余北望,到此为止吧。”
他愣了下,不自然地说:“我不懂你说什么。”
“余北望,我不爱你了。”
说完,我将包里的照片丢向他。
8
余北望看见照片,整个人都僵硬了。
他不敢相信地拿起照片,一张张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,喃喃自语:
“不可能...不可能......”
“我不相信!”
我双手交叉,淡然道:“如你所见,我也出轨了。”
他低着头,拳头紧紧攥紧,艰难地吐出几个字:“你跟我离婚,是为了他?”
我咬紧牙关,淡定且坚定地应道:“是!”
我以为余北望会就此妥协。
但他了解我就亦如我了解他一样。
他轻笑一声:“楠夏,你以为我会相信吗?”
我抿了一口咖啡,“事实就是如此。”
他抬头看着我,眼里浮现着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“没关系,你出轨了......”
他稍作停顿,随后勾唇:
“更好!”
“这样,我们就扯平了。”
我一愣,眼中完全是未曾预料到的惊愕。
“我背叛了你!”
“你也背叛了我。”
“所以,互相扯平了。”
“我不追究你,你也不追究我,我们重新过好日子,行吗?”
余北望真情实意地回答了我。
可那又如何呢?
我早已疲倦了。
或许是看出我眼里的决绝,他又连忙补充了句:“就算是为了一一,在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吧?”
机会?
我给过无数次机会了啊。
当我求他对家庭上点心思时,我给了他机会。
当我求他陪我和儿子吃一次团圆饭时,我又给了。
当我出车祸,打电话向他求救时,我还给了。
......
可次次给的机会,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绝望。
他要么装聋作哑,要么找借口敷衍,有时候甚至直接漠视。
我的心被伤得遍体鳞伤。
我不敢,也不想重蹈覆辙。
我耗尽了半条命将他从我心口拔除,早已无精力跟他周旋。
“余北望,我不想我们最后走到两看相厌,你懂吗?”
他想也不想地反驳我,“不会的!”
“不会吗?”
余北望沉默了。
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死心,但该说的我都说了。
翌日下午。
张菁暖来找我了。
她垂着头,咬着唇,“姐...我......”
“进来说吧。”
我给她倒了杯水。
她却十分拘谨,或者说她也十分不安害怕,连接过杯子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的。
“对不起...我本应该不来找你的,但是...徐总真的对我很好,我...我越陷越深......”
我语气平和:“我知道。”
毕竟他曾经也是对我好到无话可说,我也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。
她抿了抿嘴,胆怯地瞄了我眼,“姐,你不会后悔吧?”
我微微一笑,摇头:“你放心,我既然选择成全你,我就不会反悔。”
张菁暖闻言,不自觉放松了些。
“可是他已经不愿意见我了,甚至跟我说断绝来往。”
我沉默,良久开口:“过些日子就好了。”
她既已经知道我的态度,便不再多言离开了。
其实,张菁暖也不算是我安排给余北望。
他们俩的相遇就像很多霸总小说一样,比如总裁与糊涂女助理。
余北望一个对工作格外严格的人,忽然多次容忍一个爱出各种小问题的女助理。我一下就注意到了。
9
我特意去公司看了她一眼——
无辜小白兔却有着一股倔强劲,我顿时了然于心。
在余北望多次带着她出差后,我便主动找上了她表明身份。
小姑娘被吓坏了,低着头使劲地向我道歉。
我本想问她,对余北望有没有意思。
但看她的态度,我瞬间明白了。
“如果我说,把他让给你,你愿意吗?”
她猛地抬头,愣愣地看着我。
良久,她不解地问:“为什么?余总他年轻有为,长得又帅,对女性又尊重体贴,很少有人不喜欢他,你......”
“我和他不合适。”
我直接打断她,“你的答案。”
她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随后,我将余北望所有喜欢的事物通通告诉她。
留下一句:“我会适当的为你助攻,但能不能让他喜欢上你,要看你自己了。”
那天,小姑娘向他表白心意时,我就在不远处看着。
他们两情相愿拥吻时,烟花绽放,浪漫至极。
他们的烛光晚餐,我订的。
花瓣路,我撒的。
玫瑰花,我买的。
所有的一切,我设计的。
小姑娘也厉害,越来越掌握他的心。
仅仅用了三个月,就让余北望愿意给她一个名分,让他主动跟我提离婚。
三个月,抵了我十年。
我的十年像个笑话一样。
所以。
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,我哪敢啊!
转眼间,过去了30天。
明天早上就能去领离婚证了。
余北望打来了电话。
接通后,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我在等。
他也知道我在等。
良久,他哽咽地说:
“对不起,楠夏。”
“离开你以后我才意识到,这些年我被纸醉金迷的生活迷了眼,一直忽略你和儿子。”
“我忘记了该怎么做个好老公,好爸爸。”
“一直以为,只要给你们足够的金钱就可以了。”
“忘了,家人之间是需要关心,需要爱的......”
我仰了仰头,“都过去了。”
他的声音止不住地轻颤,“楠夏,我们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?”
“嗯,就这样吧。”
“可我还没有补偿你。”
“那就请把对我的亏欠,全部完完全全地补偿给儿子吧,儿子需要你完整的父爱,而我已经不需要了。”
“好......”
我听到那边痛彻心扉的哭声,不再说什么,挂了电话。
离婚证一领,我和他的关系彻底断了。
五年过去,余丛一也十岁了。
偶然间,遇到张菁暖。
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白兔了,眼神中多了份狠厉,像极了狼女。
“姐,我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了。”
我有些意外,“你不要余北望了?”
她一如当初的我,苦涩地说:
“不要了。”
“终究是我太过于执着,我不想一辈子都吊在他这棵开不了果的树上。”
“我还年轻,还有从头再来的勇气。”
我笑了笑。
年轻人真好,说放下就放下。
余丛一上高中的时候,余北望忽然心碎了。
他的律师联系了我,说他想见我最后一面。
我看他即将要死了,又将全部财产给我和儿子的份上,我去见了他。
医院ICU内。
他形如枯槁,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。
仅靠管子维持着他的生命。
自从离婚后,我好像有十年没见过他了吧。
没想到再次见面,他真的就要死了。
“病人心碎了,救不回来了。”
医生长叹一声后,不语。
余北望好像知道我来了一样,睁开了眼。
“楠夏......”
他艰难地向我伸出手。
我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。
最终,心还是软了。
握住了他的手。
谁知,他死死握着不松开。
“楠夏,我错了,我真的知道错了,我好想你,好想我们那时幸福的日子......”
我敷衍地“嗯”了声。
“我就要死了,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,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“我先走一步,来生,我们也不会再相遇了。”
“这一生,是我对不起你......”
随后,便再也没有动静了。
儿子瞬间痛哭出声。
我愣了愣,心情有些复杂。
周秘书说,余北望真的爱我入骨。
不然心也不会碎了。
我淡然一笑。
人已世,过往的恩怨便消失在风中吧。